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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 13.身世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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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貴為王爺,蕭天淇的指肚上卻有著一層薄繭,此刻輕輕地磨搓在淩汐落白嫩的臉上,淩汐落甚至能感覺到他指頭上細微的紋路。

蕭天淇的動作來得突然,淩汐落身子驀地一僵,眸中的懊惱消失殆盡,卻在頃刻間盈滿了無措與羞赧,因缺血而略顯蒼白的臉此刻嫣紅不已。她一時忘了反應,待反應過來,急急忙忙地就要往後退了跪下。

蕭天淇的手卻在此刻離開了淩汐落的臉,淩汐落微微垂著頭,不知該如何才好。正是手足無措,心裏窘迫,卻又突然聽到了蕭天淇帶著笑意的聲音,“怪不得這臉跟鉆了火爐的小白貓似的。”

淩汐落驚愕擡頭,只見蕭天淇的拇指上黑乎乎的一片,天上驕陽當頭,陽光透過層層竹葉照射下來,在蕭天淇的臉上留下斑駁的樹影,愈發將這眼含笑意的人顯得姿容俊雅。淩汐落下意識地伸手去遮自己的臉,擡手卻看到自己那黑如煤炭的手掌,只好漲紅了臉對著蕭天淇施了個禮,口中說著“婢子失儀”之類的話,匆匆忙忙地便跑了出去。

竹林裏,蕭天淇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,眸中的陽光星星點點地碎了一片。

歲月無痕,蕭天淇的病養了大半個月,帝君憫他辛勞,特地免了他許多公務,便是他身子好了之後,也將原本該與他處理的許多的事務都交給了其他大臣。

可是,雖能浮生偷得半日閑,終歸還是要將這偷走的時光還回來。入了冬,蕭天淇便忙了起來,難得再有什麽功夫和淩汐落對弈。不過淩汐落依舊像他病中的那樣,一日三餐精心準備了親自帶人給他送過來。他吃飯的時候,淩汐落還是侍立在旁邊,一邊給他布菜,一邊與他講那些個玉盤珍羞的名字由來。偶爾蕭天淇心裏煩悶,淩汐落還會溫言開解。

不知不覺,殘荷枯萎,秋菊怒放,雪綻枝頭,百花齊盛。蕭天淇對淩汐落愈發欣賞,淩汐落對蕭天淇也愈發敢於親近了些。

終於有一天,在蕭天淇剛用過午膳之後,淩汐落“撲通”一聲便跪在了他面前。他吃了一驚,笑著開口:“這是怎麽了?”

“婢子有一事,要與王爺坦白。”

淩汐落的聲音沒有一絲顫抖,清清泠泠的,卻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其事。蕭天淇微微一楞,須臾又帶上了笑意,“便是天大的事,也有本王頂著,起來說話吧!”

淩汐落一動不動,脊背挺得筆直,低垂著頭,看不到她的表情,卻能感覺到她臉上的堅毅與決絕。蕭天淇察覺出事情的不尋常,瞬時便斂了笑意,放下了手中的茶盞,凝眉看著她道:“到底怎麽了?”

淩汐落擡起頭來,眼睛裏面紅血絲密布,像是哭紅了雙眼,但仔細瞧去,她的眼中卻是沒有半滴眼淚。蕭天淇眸色愈發凝重,只是一瞬不瞬地看著她,等著她開口。

淩汐落疲憊地閉了一下眼睛,待再次睜開,眸光便變得異常決然,只聽她鈍鈍開口:“不知王爺可否記得,五年前,一品將軍駱少廷一家抄家滅門之事?”

蕭天淇點了點頭,“彼時先帝還在世,本王尚住在宮裏。駱少廷通敵賣國,差點使我潁國國破家亡,先帝下旨將他滅門抄家,此事幾乎人盡皆知。”

“駱將軍沒有通敵賣國!”淩汐落憤憤出聲,許是太過激動,她的身子都有些顫抖。

蕭天淇的眉頭一擰,目光略為淩厲地掃在淩汐落身上,審視了半晌,這才冷冷問道:“你與駱少廷什麽關系?”

自淩汐落與蕭天淇接觸以來,從來沒有見他對自己如此疾聲厲色過,此番看他這樣淩厲的眉眼,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。她咬了咬唇,遲疑了半晌,才顫聲道:“婢子原來叫駱靈曦……”

這下輪到蕭天淇倒抽了一口冷氣。五年前,駱少廷通敵賣國,多虧現今的一品大將軍阮將軍及時發現,力挽狂瀾,這才使潁國免了一場生靈塗炭。蕭天淇時年十三,剛剛開始到朝堂上磨煉,對於此事雖不太了解,對於駱少廷的這番行徑,卻著實是深惡痛絕。帝君得知此事之後,立即便下了旨,抄了駱少廷的家,斬了駱家滿門。

生在帝王家,向來寧可錯殺一千,不能放過一個,因為放過的那一個,很可能讓數萬人家破人亡、妻離子散。這是蕭天淇幼時先帝教給他們眾兄弟的話,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這樣,但當時看到駱少廷落了個這樣的下場,心裏還是覺得有些淒涼。縱使駱少廷果真通敵賣國,死不足惜,但是駱家老小卻何罪之有?上天有好生之德,便是遵循律法嚴懲不貸、為了以儆效尤,也不至於這樣斬盡殺絕。

蕭天淇看著淩汐落單薄卻又隱忍的身影,重重地嘆了口氣,“你是駱少廷的女兒,駱靈曦?”

淩汐落點了點頭,目光灼灼地看著蕭天淇,依舊將脊背挺得直直的,說話的時候,聲音裏帶著一絲哽咽,“婢子素聞王爺宅心仁厚,所以才想盡辦法進了文王府,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為先父沈冤昭雪。”

“你說駱將軍沒有通敵賣國,可有什麽證據?”

淩汐落那灼灼的目光突然便暗了下去,“沒有……婢子不求上進,每日裏就想著偷偷溜進膳房學幾道菜,在功夫、兵法上,向來不費心思。先父總說‘虎父無犬女’,要婢子好好地學些兵法戰術,才不愧是他一品大將軍的女兒,奈何婢子實在是志不在此,爛泥扶不上墻,先父也便不再勉強。幸而婢子還有一個哥哥,日日跟著爹爹練兵打仗,倒也沒讓爹爹失望。婢子小的時候,爹爹便跟婢子說,人生在世,唯有保家衛國,才算是不枉此生。”

蕭天淇的眸色愈來愈深沈,一言不發地看著淩汐落,聽她絮絮叨叨地說下去,“爹爹從來不跟婢子說兵營裏的事,但是哥哥閑來無事的時候,偶爾會跟婢子講一講他們的戰事。哥哥很崇拜爹爹,他說,爹爹是戰場上最英勇善戰的將軍,是軍營裏最與戰士們同甘共苦的將軍,哥哥說,他立志與爹爹一樣,成為潁國的大將軍,趕走所有來犯的敵軍,讓我們潁國之人平和安康。”

蕭天淇突然輕笑出聲,“若是就憑著這麽點,就要本王相信駱將軍沒有通敵賣國,汐落,你不覺得有些可笑嗎?”

淩汐落垂下了頭,嘆了口氣,“婢子自然知道,婢子說了這麽多,可與當年的‘鐵證如山’相比,根本不足為信。”

蕭天淇微微挑了挑眉,便看到淩汐落驀地擡起頭來,眸光裏散落的全是奮不顧身的孤絕,“婢子如今既然敢說出來,也便是豁出去了。婢子有幸逃過一劫,多活了這五年,現在自投羅網,落到了王爺手中,要殺要剮,悉聽尊便。但若是王爺還記得當年答應婢子的事,那麽,婢子現在,可不可以向您討一個賞賜?”

蕭天淇看著她這股狠勁,與平日裏柔柔弱弱的樣子全然不同,眉目堅定,出言狠厲,倒的確是虎門之女的風範。他點了點頭,語調平淡無波,“本王既然答應了你,自然不會賴賬,你想要什麽,盡管說。”

“婢子人微言輕、勢單力薄,雖有心為駱家沈冤昭雪,奈何有心無力。王爺雖然不信婢子,但是,可否答應婢子,為婢子徹查一次當年的事?若果真是先父通敵賣國,那麽,婢子無話可說,可倘若不是,還請王爺還駱家一個公道。無論結局如何,婢子在九泉之下,也有臉去見家人了。”

淩汐落說完,伏下身去朝著蕭天淇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,再擡頭的時候,光潔的額頭上都沁出了鮮血,粘稠的血液站在發絲上,將那一綹烏發黏著在了一起。她目光懇切地看著蕭天淇,唇畔突然浮現出了一抹笑容,那笑哀絕、艷絕,帶著一種觸目驚心的美,“婢子此生無以為報,來世結草銜環、做牛做馬,再來報答王爺的大恩大德。”

蕭天淇被淩汐落臉上的這一抹笑容給震懾到了,不自覺地點了點頭,正思索著該如何來處理此事,卻見淩汐落站起身來,笑著向自己道了謝,目光定定地看著前方的柱子,那個樣子,似乎是想要撞上去。

蕭天淇慌忙站起身來,卻還是晚了一步,淩汐落已經快步朝著那柱子撞了過去。蕭天淇不及思索,飛身向前將她抱住,大聲喝道:“你這是做什麽?!”

淩汐落似是沒有聽懂他的話,怔怔地看著他。蕭天淇內心的怒火陡然升高,就快要從頭頂沖出來,出言譏誚而又陰冷,“不是將門之女嗎?不是要為你父親沈冤昭雪嗎?就這樣尋了短見,難道就一了百了了?”

蕭天淇離她很近,她幾乎能感覺到蕭天淇說話的時候噴薄到自己臉上的熱氣,她從他懷裏微微一掙,隨即低眉順眼道:“婢子是罪臣之女,便是婢子不自己了斷,王爺也會將婢子送上斷頭臺……”

“這個時候,你倒是會揣摩本王的心意了?”蕭天淇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,極淡,沒有一絲溫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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